“思彤……”
文慧的眼中恢复了清明。
那笼罩心智、催生无边杀意的粉色迷雾，在这纯粹的混沌气息冲刷下，如同遇到烈阳的残雪，发出细微的“嗤嗤”声，飞速消散、湮灭。
头脑中尖锐的杀意和魅惑的呓语瞬间被涤荡一空，前所未有的清明感如同冰泉灌顶，打了个寒颤。
“辉……辉温……”
艰难地从喉咙深处挤出破碎的音节，赤金色的瞳孔死死盯着自己怀中那个银甲染尘、身影踉跄的女剑士。
“不不不不不不！为什么会这样！”
辉温的腹部被裁决之力洞穿，鲜血淋漓，即使是面对死亡的恐惧和神魂的痛苦，她依旧死死咬着下唇，不肯喊唇瓣已然鲜血淋漓。
她那双曾如秋水般明澈的眸子，此刻盛满了无尽的痛楚和决绝，正一瞬不瞬地、燃烧生命般地望着自己。
“辉……辉温……”
那破碎的音节，每一个都像从喉咙深处生生撕裂出来，裹着滚烫的金红血液和蚀骨的悔恨。
文慧的视线死死钉在辉温身上。那双曾映照过星月、盛满过温柔的秋水明眸，此刻只剩下灰败的底色，瞳孔因剧痛而涣散，却依旧燃烧着一种近乎献祭的、令人心碎的决绝。
她死死咬着下唇，鲜血顺着苍白的下巴蜿蜒而下，染红了破碎的银甲领口。
她甚至没有力气发出一声完整的痛呼，所有的力气都用来对抗那足以瞬间撕裂普通人灵魂的恐怖创伤，以及……用来看着他。
看着他这个……刚刚亲手将裁决之刃送入她腹中的……挚爱，亦是死敌。
看清了。
那贯穿腹部的伤口狰狞可怖。
裁决之力残余的金色电弧还在伤口边缘“滋滋”作响，疯狂破坏着生机。
剑士职业的极致，即使是妖魔职业的恢复力加医师职业治疗，也无济于事。
破碎的甲片深深嵌入血肉，更深处……更深处是模糊一片，脏器遭受了毁灭性的冲击。
温热的、带着生命最后气息的鲜血，正以一种绝望的速度，汩汩涌出，浸透了辉温身下冰冷的土地，也染红了文慧染着妖异气息的双手。
这双手……这双刚刚还沉浸在无边杀意、只想撕碎一切的手，此刻正抱着她逐渐冰冷的身体。
“呃啊——！！！！”
悔恨的岩浆彻底冲垮了理智的堤坝。
文慧仰天发出凄厉到非人的长啸，那不是愤怒，不是妖吼，而是灵魂被生生撕裂、被投入无边业火中焚烧的极致痛苦！
紧紧抱住头颅，仿佛要将那残留的魅惑呓语连同自己的颅骨一起捏碎。
猩红的竖瞳在剧烈地收缩、扩张，金色与血色疯狂交替，每一次闪烁都伴随着骨骼不堪重负的“咯咯”脆响，仿佛他整个人下一刻就要被体内狂暴的力量和巨大的情感冲突彻底撑爆！
“不……不不不！辉温！辉温！！”
嘶吼着，声音沙哑变形，带着野兽般的绝望。
慌乱地试图用手去堵住她腹部的伤口，但那滚烫的、象征着她生命流逝的鲜血，却从指缝间汹涌而出，带着一种残忍的温热，灼烧着皮肤，更灼烧着灵魂。
“停下！停下！求求你……停下啊！”
徒劳地按压着，那温热的粘稠感让人浑身抖如筛糠，冰冷的恐惧攫住了每一寸神经。
【我在做什么？！我做了什么？！】
【那个在星光下，在紫藤花旁，在生死边缘……用沾满血的手掌紧握在一起，发下永不背弃、守护彼此的誓言的……是我啊！】
【那个说好要一起去并肩作战，要一起重建被战火焚毁家园的人……是我啊！】
【那个承诺过，即使天下皆敌，也绝不向她挥剑的人……是我啊！！！】
每一个回忆的画面，此刻都化作最锋利的刀刃，在心脏上凌迟。
【愤怒之狮】的力量迅速在身上蔓延，极致的愤怒弥漫全身。
【你亲手杀死了自己的同伴！】
“辉……温……”
文慧低下头，赤金色的妖瞳因剧痛和绝望而蒙上了一层浓重的血雾，泪水第一次不受控制地涌出，滚烫的，带着金红色的妖异光泽，滑过他扭曲的脸颊，滴落在辉温染血的银甲上，发出“嗤嗤”的轻响，仿佛连眼泪都在灼烧。
【你的有能，恰恰是现在的无能！】
【如果不是裁决之力，你就能救她了！】
辉温的身体剧烈地抽搐了一下，大量的鲜血从口中呛出。
她的眼神已经开始涣散，生命的光泽正飞速流逝，仿佛风中残烛。
【心灵之耳】:
【我爱你，慧～】
她用尽最后一丝力气，艰难地抬起一只染满自己鲜血的手，颤抖着，极其缓慢地，抚向文慧那张因妖化和痛苦而狰狞扭曲的脸庞。
她的指尖冰冷，带着死亡的气息。
那微弱的触碰，却像一道惊雷劈在文慧心上。
猛地僵住，所有的嘶吼都卡在了喉咙里，只剩下粗重绝望的喘息。
“看到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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辉温的嘴唇翕动着，声音微弱得如同耳语，气若游丝，每一个字都像从破碎的肺叶里挤出来：
“没……没忘……慧……”
她的目光艰难地聚焦在文慧那双充满痛苦和悔恨的妖瞳上，嘴角极其轻微地、费力地向上扯动了一下，似乎想露出一个安慰的微笑，却只牵动了更多的血沫涌出。
“……星……光……约定……”
她的声音越来越低，眼神开始飘忽，仿佛在寻找着什么，最终，涣散的瞳孔似乎穿透了文慧，望向了虚无的夜空，望向了那片曾经见证过他们誓言的、洒满星光的苍穹。
“……小……杨……别……别伤……”
最后一个字未及吐出，那只抚在他脸上的手，陡然失去了所有力量，重重地垂落下去。
“啪嗒。”
一声轻响，却如同万钧雷霆，炸响在死寂的战场上。
辉温眼中的最后一丝光亮彻底熄灭了。
那双曾如秋水般明澈、曾燃烧着不屈火焰、最后盛满了无尽痛楚与决绝的眸子，此刻凝固成一片空洞的灰暗。
她的头无力地向一侧歪去，沾血的银发散落，贴在文慧沾满血污的手臂上。
生命的气息，彻底断绝。
世界，在眼中，瞬间失去了所有的声音和色彩。
“……”
文慧的喉咙里发出一声短促的、破碎的呜咽，像是濒死野兽的最后哀鸣。
所有的动作都凝固了，身体僵硬得如同石雕。
只有那双赤金色的妖瞳，死死地、死死地盯着怀中那张失去生机的脸庞。
那无边的悔恨、滔天的痛苦、以及彻底失去的绝望……在这一刻达到了顶点，然后……轰然坍塌！化作一片死寂的、冰冷的虚无。
下一秒，一股无法形容的、狂暴到足以焚毁天地的妖力，如同沉寂万年的火山，从崩溃的躯壳中彻底爆发！
“吼——！！！！！！”
不再是人类的嘶吼，而是纯粹野兽的、带着无尽毁灭与悲伤的咆哮！
实质般的金红色妖气冲天而起，形成巨大的旋涡，瞬间冲散了天空残留的粉色迷雾，连空气都发出不堪重负的哀鸣！
他怀抱着辉温冰冷的身体，仰天长啸，赤金色的瞳孔彻底被狂暴的血色吞噬，再无一丝人类的理智，只剩下无边无际的、足以吞噬一切的疯狂与毁灭！
那狂暴妖气的核心，是怀中那具逐渐冰冷的躯体，是那片被鲜血浸透的、象征着永恒誓约与背叛的土地。
我，亲手杀死了誓约。
我，亲手斩断了星光。
我，彻底……堕入了永夜。
眼泪？早已被狂暴的妖火蒸发。
剩下的，只有足以焚尽世界、连同自己一起焚烧殆尽的……绝望业火！